一辆两挂大车，由南向北在沙包的间隙中穿行。两匹枣红马身上冒着淡淡的热气，埋头拉车逾上了沙梁。车辙翻起半尺多深的白雪，那车辙酷似雪原上画出的两道清晰的黄色伤痕，在天地之间显得格外醒目。车厢里扔着一个用天蓝色塑料布包裹的行李，还撂着一个洗得挺干净的浅黄色帆布旅行包。

“呃，呃。”驭手烟酒嗓子的吆喝声，在静谧的环境里特别扎耳。

车辕右手坐着巴音套海劳改农场党委书记李广海，大半个脸裹在老式蓝色警用大衣里，由于那顶警用皮帽子被巴市(磴口县县城，1964年以前为巴彦淖尔市，简称巴市)的男孩子抢了去，因此脑袋扣着可能是向“座山雕”讨来的狗皮帽子，乱蓬蓬的很不雅观。公安系统已经统一换成上绿下蓝的服装，可是隶属公安系统的劳改农场竞成了被遗忘的角落，那套制服愣是到现在也没配发，干警们迫不得已穿上普通制服，民不民，警不警地赶往沙漠腹地的巴彦套海。那个地方他去过许多次，五八年建劳改农场那前就曾打算将场部建在那里，可是公安厅认为离巴市及铁路线远了一些，才被放弃。然而，他此去却是向陌生人报到，而且是与劳改农场军代表巴特尔一样的现役军人。

“李书记，你去了巴彦套海，张科长怎么办?”驭手石更生问。

李广海苦苦一笑：“等她腿伤痊愈了，也随着我调动。”

巴音套海劳改农场宣传科科长张秀华，是李广海的妻子，本地人，但颇有米脂婆姨风韵，大眼柳眉，高鼻阔脸，体态丰盈而不失婀娜。她半年前不幸右大腿骨粉碎性骨折，虽然初愈，但落下残疾，绝对经受不了阴冷潮湿。军代表巴特尔临回部队前最后行使的权力，决定张秀华暂时不随丈夫调动，至少可以免受一段栖身荒漠之苦了。